何仲宝,原越军第一军区第346师第246团第3营(该营战后被越南国会授予“人民武装力量英雄”称号)通信排无线电班班长。他的回忆录《高平前线-1979年2月》,是极为少见的越军老兵对1979年中越边境战争的长篇回忆,是了解当时越军情况的重要资料(他作为上传下达的通信兵,对作战情况非常熟悉)。现将其回忆录全文翻译连载,供有兴趣的读者参考。
一天中午,我挖好防御工事回来感觉好累,吃完饭就赶紧躺下了。睡了没多久,就有人叫 我:“醒醒......醒来……”我睡眼惺忪地嘟囔着:“挖了半天工事,累得喘不过气来,还没来得及睡觉就叫……叫什么…” “醒醒吧,有急事!”听到营政治员(相当于我军教导员)黄国营的声音,我立刻坐了起来。作为一名士兵,习惯了突发的战斗情况,听到上级的声音在叫我马上起来,我急忙抓起床头的枪跳到地上,赶紧穿上鞋子准备走。
左为黄国营,右为何仲宝
他笑道:“你要去哪里?”我疑惑地问 :“不是有情况吗?” “什么情况?把枪收起来,听我说......”这时我才仔细看了看黄国营政治员,他穿得很整齐,手里拿着一个本子,表情愉快。他笑了笑,因为我的急躁,每当有人叫我,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枪。这也是士兵们每天在面对敌情时形成的习惯。从去年年底我们打扮成平民的那一天起,我们就一直在边境战斗,封锁边界,夺回每一寸土地,用石头、拳头和棍子与对方搏斗,直到战争开始,与他们交火,所以每个人都形成了随时准备战斗的习惯。
政治员说:“把你的笔记本拿出来!”我犹豫了一下,“什么笔记本?”“战争期间,你每天记载战斗情况的日记!”我立即否认:“那个笔记本,在通农突围到原平的前一天已经按照营长的命令,为了保密,和其他文件一起烧掉了,哪里还有?”他瞪了我一眼:“别撒谎!我知道,那天你只烧掉了一本进行诗歌创作的笔记本。至于战斗日记,你还藏在身上。现在就把它拿出来......”
我笑了笑说“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当然知道!就算你死了,你也永远不会烧掉那个笔记本。现在就把它拿出来吧!有工作要做!””“这和我的日记有什么关系?”黄国营政治员一边把手里的本子放在木板拼接成的桌子上,一边说:“我们第3营已经被军区报请国家授予英雄称号。因此,有必要准备一份事迹材料。你的日记记录得很好,作为无线电通信网络的指挥员,你知道整个战斗的进程,所以今天下午你不用挖防御工事,而是待在营部协助营指挥员写一份战绩报告,明白吗?”“知道了。”
我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封面是一张光滑的黑纸,光滑的封面上沾满了泥土。我坐在他旁边,把日记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我的手颤抖着翻阅着战斗记录的每一页,他和我一起重读那些匆匆写就的文字,每天都在总结那些艰苦日子里的情况。头几天有一些紫色的墨水,因此字迹很清楚,后面的日子里用铅笔写,由于石灰岩山区经常有雨有雾,气候潮湿,字迹显得有些模煳,不容易看明白。
政治员在阅读这些文字时沉默不语,尤其是看到日记中关于阵亡者英勇事迹的简短记载和一个个冰冷的数据时。这些信息他在指挥战斗的时候就很清楚,但现在读起来心里还是会感到针阵刺痛...... 我们完成了呈报给上级的事迹材料,以便授予第3营英雄单位称号。后来,我们第3营成为了一支英雄部队(1979年12月20日,越南国会授予第3营“人民武装力量英雄”称号)。得知这个喜讯时,我并没有感到喜悦,只有悲伤,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悲伤。因为那么多弟兄、同志和亲密的朋友不能站在那里接受这份荣誉。
营政治员告诉我不要透露2月20日,也就是中国军队对朔江镇发起最为猛烈攻势的那一天,营长不在指挥位置的情况。 他没有进一步解释,但是我知道,如果这件事被曝光,我们营就不会被授予英雄称号,上级不可能给最高指挥员在战斗紧要关头脱离指挥位置的部队授予英雄称号。 后来我更加明白,即便黄国营政治员这样勇敢机智的指挥员为战斗作出了重大贡献,也不能被授予英雄称号。因为如果给他报请英雄称号,就必须报告他在1979年2月20日指挥部队击退中国军队猛烈攻势的情况。
这个时候,上级就会追问:“ 那天营长去哪儿了?要由营政治员直接指挥战斗? ”这将会暴露营长在关键时刻离开指挥所的情况。(为了第3营这个集体的荣誉,黄国营政治员决定不图名利,只是谦虚地接受了三等战功勋奖章,而让第3营成为英雄单位,因为这是部队干部战士流血牺牲换来的荣誉,他们为保卫祖国的每一寸土地而永远地倒下了。)在完成事迹材料之后,黄国营还叮嘱我: “你一定要小心保管这个笔记本!”
2018年,我回到第246团参加团史研讨会时,团长希望我把笔记本捐给部队的荣誉室,但是我拒绝了,这只是我个人的战争日记,普通士兵的东西不应该在第246团的荣誉室中作为历史文物展出。